知见录鼠事漫忆胡一峰

　　有个成语“蛇鼠一窝”，贬义，在我儿时的水乡老家，蛇鼠一窝却是实情。老人常说，谁家没有“三蛇七老鼠”，极言二物之常见。鼠偷食，又好攀咬，为害甚烈，必须除灭，但徒手是抓不住的，养猫收效也不快，最方便是用老鼠药或捕鼠器。老鼠药可以买，也可用抓到或药死的老鼠去换。不过，老鼠吃了药后，有时呜呼于床下灶间，不易发现，反增不洁。而且，鼠药毒性太大，常发生鼠没药死却被母鸡误食的惨剧，家中若有小伢，更不敢随处乱洒了。

　　捕鼠器安全系数更高。当年放电影前的“加片”总介绍各地捕鼠新经验，以及新发明的器具，但万变不离其宗，适合家用的无非黏板、笼夹两类。我家用得多的是捕鼠笼，放一截诱饵在笼内机关，置笼于鼠出没的暗处，便等着“收割”了。最适合的诱饵无疑是隔夜的油条，老鼠最爱它的香软，捕获率也就很高。抓到了老鼠必要处死，我们最常用的方法是找缓河浅潭去“浸鼠笼”，鼠尸持换鼠药或干脆弃之荒野，如今回想，此法恐怖而不环保，当年却顾及不到这许多。

　　蛇是鼠的天敌，攻击性强于鼠，但游进水乡人家的蛇十有是水蛇，“火赤练”“竹叶青”这样的毒蛇极罕见。蛇性高冷，并不主动袭人，见其悬于梁上，盘在门后，至多虚惊一场。有些蛇多年生活在人家里，成了所谓“家蛇”，碰见这些老兄，更毋须害怕，也莫去惊扰，任其缓缓游走就是了。

　　偶尔有横在当道，或逡巡不去的，这就有些碍事了。我外婆在世时教过一个法子：抓一小把米，轻轻向牠撒去，口呼：走吧你就走吧。我六七岁时亲见她护在我身前，以此法驱走了一条盘在天井的长蛇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老人家虔敬而笃定的神情和手势，仍在眼前。至于这法子是什么原理，我始终没有搞懂。